第284章 狗改不了吃屎
易子明回到他的住所的时候，已经快要晚上十点了。
现在已经是春天，明明是气温回暖的季节，易子明却还是觉得冷，冷到他已经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都无济于事。
他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自己刚才接到的那通简短的电话，电话那头的男人说想他了，想来见见他，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。
那个男人并未生气，而是露出了诡异的嘿嘿笑声：“子明，爸爸真的太想你了，咱们得有……啊，两年多的时间没有见面了吧？爸爸一定要见见你才安心啊。”
易子明干脆地吐出了“不用了”三个字，然后挂断了电话。
他一路提心吊胆，生怕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。不过让人觉得欣慰的是，这一路，这手机都很安生，那个男人没有再打过来。
易子明紧绷着的神经这才一点一点地松懈下去。
紧张过后，就是无尽的空虚和挫败，还有失落。
小破巷子里光线昏暗，有几个路灯已经坏掉，根本照不亮这坑坑洼洼的地面。易子明心不在焉，所以走得深一脚浅一脚。
视线内出现了小区的大门，易子明心中涌现出一股家的归属感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。
说来可笑，那个只有一张床、一张桌子、一个凳子的毛坯房，对他来说竟然有家的意义。
进了小区的大门，走了几分钟到了楼下，推开厚重的单元楼门，沉重的脚步回荡在了楼道里。
易子明的脚步声逐渐放缓，呼吸也都慢慢变浅，他浑身都松懈了下来。
迈上最后一层楼梯的时候，易子明重重一跺脚，让上边的声控灯应声而亮。
他从兜里拿出家门钥匙，漫不经心地抬头，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样，易子明的神情变得惊恐而破碎。他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，瞳孔都不禁放大。
在他视线的尽头，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，正靠在贴满了广告纸的斑驳墙壁上朝他嘿嘿地笑。
昏黄的灯光下，这男人就好似只会出现在港片里的那种令人惊悚的厉鬼。
“儿子，你可算回来了。”男人嘿嘿笑着，“我可等你等了太久了。”
易子明条件反射就要离开，男人却从楼梯上疾步跑下来，拽住了他。
“走什么？臭小子，见到你老子不高兴？”
男人说话的声音不小，在狭窄的楼道里传来了沉闷的回声，震得人胸口发闷。
易子明的喉头却像是被哽住了一样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。
“走啊，进家啊！”男人扯着易子明上楼，同时另一只手去拽易子明手里的钥匙，“难道你要让你老子在这里站着和你说话？”
易子明的脚步就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一样，一动不动。
“干什么？”男人的声调愈发的大了，“老子千里迢迢来看你，你都不让老子进家门？”
男人一口一个“老子”，显得粗鲁又无礼，再加上他的声音大，易子明怀疑整栋楼都能听见。
“你小点声说话，别打扰到人家。”易子明终于开了口。
“臭小子，你还嫌弃你老子了是不是？”男人非但不听劝，声音反而愈发的大了，就像是个叛逆的孩子，“老子和自己儿子说话，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了？”
易子明听见楼上有某一户的门“咚”的一声开了，立刻心神一凛，他拽着男人几步就上了楼，打开房门，将男人推了进去，又飞快地甩上门。
楼道里的脚步声清晰无比，从他的门口经过。
易子明不愿意被别人看见自己荒诞的一面，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僵持不下。
男人却在打量易子明的房间，脸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嫌弃。
“怎么回事儿？你这住的是狗窝吗？”男人问，“这破地方，怎么住人？”
“你来找我有什么事？”
“不行，你赶紧搬家，老子的儿子可不能住这种地方。”
“有事就说，没事赶紧走。”
“这什么破床？”男人坐在床上，还压了压，“硬的要死，睡得不难受吗？”
“你到底找我什么事！”
男人已经躺在了易子明的床上，丝毫不顾忌自己脏污不堪的衣服弄脏了易子明干净的灰色床单。
易子明走到男人身边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。
两年多的时间没见，他瘦了很多，也黑了很多。但是见到的第一眼，易子明还是立刻就将他认了出来。
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，是给了自己生命的人。
看着他和自己隐约有些相似的眉眼，看着他这油腻脏污不合身的西装，还有他这乱蓬蓬的头发……要是在街上见到他，易子明绝对会以为这是个流浪汉。
他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的父亲。
因为在他的记忆中，父亲永远都是干净整洁、彬彬有礼的。他注重外表，衬衣一定要一天一换，领带上不能有一条褶皱。他温和谦逊，说话轻声细语，根本不会在楼道里大吼大叫。
易子明实在无法将记忆中的父亲和面前这个人联系起来。
躺了一下，男人又坐了起来，口中念叨着：“饿了饿了，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？”
说罢不待易子明回答，男人就自己去找了。
其实也不用找，在这一览无余的房间内，男人一眼就看见了墙边一个纸箱子，里边有泡面和引用水。
“就这些？连火腿和卤蛋都没有？”男人口中嫌弃，却还是拆开一桶泡面打开，泡了还没两分钟，面还没有完全泡开，他就开始狼吞虎咽。
“你到底有什么事？”易子明压着火气问。
“就是想你了啊，老子想儿子，不是天经地义的？”男人一边喝汤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。
吃完，男人打了个嗝，又躺在了床上。
易子明就站在地上，一言不发。
父子二人，按说是这世界上相当亲密的关系，却弄得好像是两个陌生人，虽同处于一个屋檐下，却相对无言。
“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？”易子明换了个问题。
男人闭着眼睛得意一笑：“你前些天不是在比赛吗？就你比赛完之后我跟着你来的啊，。”
易子明眉头一皱，有些不满：“你竟然跟踪我？”
“说什么屁话，我找我儿子这是跟踪吗？”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，在床上翻了个身，“困了，先睡一会。”
易子明没说话也没有动弹，就像是一尊雕塑一样，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，冷冷地看着这个越来越卑劣的男人。
很快，男人口鼻处传来了粗重而均匀的呼吸，可见已经睡熟了。易子明走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，心中思绪万千。
小时候的情形不断在他脑海中涌现，昔日的父母恩爱、家庭美满，都变得那样的遥不可及，仿佛已经成为了上辈子的事情。
而现在，他所面对的，只有巨大的精神压力、财务压力，一日一日变得愈发卑劣的父亲，和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母亲。
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，都是……
冷不丁，床上的男人忽然蹦了起来，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卫生间里，“砰”的一声将卫生间的大门甩上。
寂静的夜色内，易子明怔怔坐在那里，腿上不断传来痛感——
是刚才男人踢到的，都有些麻了。
易子明像是个幽灵一样，慢慢起身，同样走到卫生间门口。
卫生间内昏黄的白炽灯光透过门流露出来，在水泥地上洒出深深浅浅的影子。易子明的手防在了门把手上，肉眼可见的颤抖。
他紧咬着唇瓣，脑海内天人交战，怎么都不敢推开这扇大门。
良久，他深吸一口气，用力转动把手，卫生间内的灯光，一点点地将昏暗的房间照亮。
那个男人坐在卫生间的墙角处，哆嗦着手拿着一张锡纸，正在点放在锡纸上的东西。
易子明的心一瞬间就沉到了谷底。
果然，狗改不了吃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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