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葛平出关
耳边轰鸣声不断，扰的人好生烦躁，柏长清只觉喉咙干涸，浑身疼痛，强撑着意识睁开沉重的双眼，视线模模糊糊，先看到了头顶的纱幔，平稳地移开视线后，待眼中景象逐渐清晰，越过床檐，才见有人对着床边而立，一身素雅青衣。
“师父....”柏长清动了动嘴角，从喉咙里发出声响。
闻声，葛平转过身去，看见柏长清已缓缓苏醒，梦里她也是睡的极不安稳，想必那缚仙阵确实给她带来了很大程度上的伤害。
“你醒了。”
柏长清试图坐起身子，葛平过去将她扶起，随着苏醒，柏长清的记忆也跟着快速清晰。
眼见葛平站在身前，明白应该是他救了自己，微低下头去“有劳师父了。”
葛平摇摇头，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一二“身子可有何不适？”
未醒前柏长清只感觉浑身疼痛，这醒过来后疼痛竟减少了一大半，不适之感也在快速消退着，难怪都说那缚仙阵是只杀人魂魄的阵。
“已无大碍。”
“我叫人煮了些补药给你，今日之事，你怎会这般贸然。”如若当时他没有及时赶到，也许柏长清便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“此事说来话长，日后我再一一说与您听。”缚仙阵固然强大，但如若她不是贸然将所有邪灵引到自己身前，断也不会被困的这般深“且问师父救我之时，可曾见过旁人？”
“还有一位与你年龄相仿的女子，杜衡说你是为救她才闯入阵法中的。”
闻言，柏长清稍稍沉默了一下，过后“她可无碍？”
“无碍，只是在那阵中怕是受了些苦头，一直昏睡着，杜衡已将她送回府中了。”
听葛平这般回答，柏长清也算宽了心，犹豫片刻，还是掀开了身上的被子。
“今日多谢师父出手相救，长清眼下还有事要办，就不多陪师父了。”
语毕，柏长清便即刻下床，穿了鞋子欲往门外走去。
葛平眉间紧锁，印象中，他可从未见过柏长清这副心急的模样，也不知究竟是有如何要紧的事情，但他向来对柏长清约束较少，思索过去，也便没再留她。
推开门，正巧撞见葛沉吟领人端了碗汤药过来，柏长清知晓那药是煮给她吃的，走上去道了句谢，便缓缓将那碗苦涩的药汁喝尽。
葛平也从屋内走出来，望着柏长清匆忙离去的背影，葛沉吟不悦的呢喃“这又是哪般。”刚脱离了险境，却又不好生歇息。
葛平不语，斜眼嗔了葛沉吟一眼，面色沉着“随我来书房。”
话说在缚仙阵中，木槿赶到柏长清身前时，只见她已昏倒在地，正想将她救起，身后的火龙却忽然提醒她有人正在介入这缚仙阵中，木槿暗猜应是青灯阁前来支援的人，柏长清行事一向缜密，她不会孤身冒险，便叫火龙隐去身型，自己也向后一仰，佯装晕了过去。
果然不出所料，来者正是葛平，木槿本是装昏一场，可当回到家中躺在柔软的榻上后，装着装着竟然真的睡着了，直到听见房内有一丝丝响动和碎语，她才警觉地睁开眼睛，屋内光线昏暗，天色已晚，柏长清接过从绿阮那里端来的汤面，转身放到桌上，再抬头，正巧对视上了木槿的眼神。
木槿看起来只是一位平常女子，就连她这修行之人被困缚仙阵后都有多许疲惫，但眼前这人瞧着，真的是毫发未损。
看见柏长清在此处，木槿稍微怔忪了片刻，随即缓缓掀开被子，下了床。
她来到桌前，给自己倒了杯热茶，喝过之后，顿觉干涸的喉咙滋润了不少。
“今日又中了计，惹大人费心了。”
“这次可知那人为何要害你？”柏长清眸子里敛着寂静，不知为何，与其说她是中了计被人引去，她潜意识里更相信，是这人故意跟去的。
木槿瞳孔里水露露，她轻轻一笑，深知此刻再继续隐瞒下去是骗不过柏长清的了，况且眼下，她也确实需要青灯阁的帮助，便起身从一个小盒子里，拿出了姜零露送给她的那串百草镯。
“因为这手链。”
柏长清看着木槿拿在水里的那串碧绿手链，目光瞬也不瞬的，百年来，神农氏逐渐衰落，后人更是纷纷藏身，如今蛩肆再度猖狂，将这人间唯一一脉神族血系赶尽杀绝，青灯阁在几年前，暗中找到所剩不多的神农后人将他们保护起来，如今藏在了哪里，就连柏长清也不知道，眼下这世间能认得百草镯的人，应该所剩无几。
“这手链有何缘故？”她发问。
木槿细细打量着柏长清脸上的表情，已她这般年纪，应该是不认得百草镯的，虽然柏长清已经在努力掩藏，但还是被木槿敏捷地抓住了一丝破绽，不过她并没有拆穿，而是继续答道“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，也不知为何会惹来杀身之祸，还请柏大人帮我查明真相。”
木槿这番话，不禁让柏长清心生狐疑，想来百草镯是何等的贵重，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情，能让对方将百草镯赠与她？而眼前的人，又是怎么结实神农氏后人的？柏长清深知，关于这些的缘由，木槿是断然不会如实与她说清的，然而所有的疑虑都汇在她心中，沿着同一个猜测而去。
“不知木姑娘这位朋友，是个怎样的人。”
“是位医术高超之人，曾经也教过我一些降蛩之术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解铃还须系铃人，我想木姑娘应当先找到你这位朋友。”
“我暂时不知她的去向。”木槿道，眉间略显忧愁之色，她不过也是随口一说，关于今日之事，她自然会亲自查清楚，不过多个帮手，效率也许还会快些。
闻言，柏长清不语，只是低头若有所思。
气氛一下陷入了静默中，木槿拿起那碗汤面安静地吃了起来“不过今日之事还是多谢柏大人。”想来她今日也是不顾自身安危，竟然在缚仙阵中用起了招魂符咒，幸好没出大事，不然木槿定会愧疚不已。
柏长清此刻之所以不语，是因为无论是百草镯，还是眼前这个人，都让她陷入了困惑的迷雾中，那个乍然的猜想在她脑中越滚越大。
“浽之如何了？”木槿忽然想起来，自己府上还住着那个孩子，也不知她的伤势如何了。
“有绿阮和夜阑正在照看着。”
“我平时都不留那两个丫头在这过夜的。”
“眼下情况特殊，你和那孩子都需要有人照顾，今晚让她们先睡在我此前睡的那间厢房吧。”
“柏大人这语气听起来倒像是我木府的女主人。”木槿饶有兴致地弯了弯眉毛“我这院落现且能住人的一共就两厢客房，都分出去了，莫不成大人今晚要回阁中了？”
“待明日你身子恢复些了，我自会回阁中。”
眼下葛平已出关，有他坐镇青灯阁，蛩肆纵然嚣张，也不敢再贸然跑来青灯阁门前作祟，不过担忧木槿今日身子虚弱，府上又多个重伤的孩子，今晚她如何都不能先走。
“柏大人一向如此么？”木槿放下汤勺，借着通明的烛光，细细瞧着柏长清的容颜，想来她曾经也是一心为世人，可是还没见过哪个弟子可为世人这般费心。
柏长清的五官轮廓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圆润，而是清秀中带着一些英气，经常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，多会让人觉得凌厉，可但凡她眉间神韵稍稍一动，所有的美艳又自会通通涌来。
“不曾。”柏长清抿着薄唇，她向来都是做好分内的事情，不会多越一步，偏偏遇见了木槿之后，她成了多事之人，或许是因着这个人的缘故，或许也是因着自己，在这女人身上，她有预感，定可以找到自己一直以来困惑了许久的答案。
柏长清的回答，即让木槿有片刻讶异，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，她讳莫地笑笑，没再说话。
“孟梓礼应该已经逃脱了，不过我明日会找人画像。”柏长清道，如今南北都遍布青灯阁弟子，只要他还活着，就总能找到他。
孟梓礼是个聪明人，这次连缚仙阵都失手了，他绝不会在轻易现身自投罗网，就算找到了应该也很难逼他说出真相，只待慢慢去查。
况且眼下，要紧事越来越多。
其实关于孟梓礼，木槿根本从头至尾就没在乎过，那人不过是个棋子而已，她有预感真正的大鱼还没有露面。
言语间，木槿觉着自己吃了不少，便放下碗筷，起身与柏长清一同去探望浽之。
那孩子仍在昏睡，柏长清探了探她的体温，用过新药后，倒是不发烧了，不出意外明日应该就能醒过来。
两人离开时，特地叮嘱夜阑绿阮去隔壁休息，夜里要记得轮流起来给这孩子的伤口换两次药。
木槿看着柏长清的背影走向了书房，想起那里还好有一软榻，便叫夜阑拿来了一床被子，抱到书房中。
“大人去我房间睡吧，我白日睡多了，现在并无困意，想在这里看会儿书。”
从晚上的时候，木槿就发现了柏长清面色上难言倦意，想来今日的缚仙阵必然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消耗，她也未曾想过柏长清今日的行为会那般，竟然不计后果的闯进了缚仙阵。
“你看罢，我在这里睡就好。”
柏长清躺在软塌上，阖了双眼，止不住的倦意袭来，眼皮越来越沉，根本无心再理会其他。
木槿只点了一盏油灯，案桌与那软榻之间还有些距离，其之间有珠帘遮挡，所以这光亮并不会影响到柏长清，木槿确实是没有多少困意，拿了几本书读读写写消磨时间，深夜，忽听见外面起了很大的风，屋内起了些寒气，木槿望了望软榻那头，思忖片刻，便起身出去，又拿来了一床被子想帮她盖上，待走近时，却只见那人脸色苍白，额头上也出了一层细碎的薄汗。
“柏长清？”木槿俯下身，轻声唤了唤她姓名，那人没有反应，她迟疑了一会儿，伸出手打算探探她额头的温度，可还没等碰上去，手腕就被人突然抓住，木槿低下头，不知那人何事睁开了眼睛，一下就跌进了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里。
“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”
昏黄的烛光下，柏长清脸色苍白，依旧是抿紧双唇，眼神瞬也不瞬地看着她。
烛光将木槿的五官烘托的更加柔和了一些，此刻两人挨的极近，空气里有好闻的淡香，柏长清很认真地盯着木槿的眼睛，可她的眼睛里总是毫无涟漪，找不到一丝破绽。
片刻，她终于松开手，侧过了头“做了场噩梦。”
“梦而已，起风了，再加床被子吧。”木槿将手里的棉被盖到她身上。
“多谢，你还没睡么？”
“嗯，在看本奇谈，故事都很有趣，一时入了迷。”
“可否讲一个故事给我听。”
木槿有些不可思议，这话怎么听都不太像是柏长清能够说出口的，而且听她这语气里竟然还有有一些柔软的意味。
也从来没有人跟她提过这般要求，木槿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，点点头，算是应了她。
柏长清闭上眼睛，感受着木槿在身侧，她声音盈盈如水，在这寒冷的夜里是她能感受到的唯一温度。
木槿连着讲了几个故事，看身边人的呼吸已经逐渐平稳，应是熟睡了，便欲起身离开，走出几步之时，好似隐约听见了青摄铃的响声。
很轻，很短，在凝神的时候，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，仿佛刚刚只是幻觉。
她从未听过青摄铃发出那样的响声。
木槿顿步，回身凝望了一眼熟睡中的柏长清，她一向平静如水的眼眸中荡起了几分凌厉，终又转瞬如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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