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八章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
深更半夜，雾色浓重，沈熹微换了一身丫鬟的襦裙，衣着单薄地奔波在十里长街上。
宫门已闭，沈熹微回不去，只能先逃去将军府敲门。
敲了半晌，都没人来开门。
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，半点烛光不露，长长的街道上，只有沈熹微一人急促的喘息与叩门声回荡。
门叫不开，沈熹微只能找到林间雪曾告诉过她的狗洞位置，钻了进去。
与上一回的人不知鬼不觉不同，沈熹微才进去，一柄寒光凛然的长刀便架在了沈熹微脖颈上，头顶中气十足的怒喝声同时响起：“什么人？”
沈熹微乖觉地举起双手，道：“我有重要军情，快带我去见林将军！”
说完，她目光环伺，才注意到偌大的将军府后院，一个个手举火把的府兵正训练有素地排队巡逻。
北狄即将攻城，这么大的事，林煮雨必然已经知晓。
那小将并未因她只是个弱女子就放松警惕，依然将她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了，才说道：“林将军在城防营，已经数日未归。”
林煮雨不在？
“林间雪呢？她可在府中？”
小将神色陡然凝重，林间雪可是当今皇上的嫔妃，普通宵小，哪里敢直呼她名讳？
“你是何人？”
沈熹微努力忽略背后已经开始渗血的伤口，挺直脊背，说道：“本宫乃是当今皇后，沈熹微。”
“皇后？”
那小将压根不相信她，“大胆！谁人不知皇后娘娘已失踪多日，你这贼人，竟然胆敢冒充当朝皇后娘娘！”
时间紧迫，沈熹微没有功夫与他争辩，她眸光急切的在一队又一队府兵陌生的面孔上搜寻，却并未看到一张熟悉的脸。
“丞相沈重诬陷林将军叛国谋反那日，也是本宫冒死来报信，那日凡是在将军府当差的府兵都曾见过本宫，小将军若是不信，可以召集他们前来与本宫对峙！”
话音方落，人群里便有一府兵指着她惊叫道：“皇后娘娘？”
他边喊边行跪拜之礼，那小将犹不敢置信，他将认出沈熹微的那名府兵拽出来，指着沈熹微的脸，再次追问道：“你看清楚，她当真是皇后娘娘？”
不怪他不信，京都到处都是一片兵荒马乱，将军府尤其是乱中之乱，寻常人都不敢涉足，生怕泥足深陷，丢了小命。
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失踪已有三日之久，传闻她早已提前数日获悉北狄入侵的秘闻，早在丫鬟侍卫的护送下逃之夭夭了。
那府兵举着火把，凑近沈熹微的脸看了又看，才坚定地点头道：“小人不曾看错，这位的确是当今皇后娘娘。”
闻言，方才捆了沈熹微的小将这才狐疑的将沈熹微松开，不卑不亢地行礼道：“末将陆丞见过皇后娘娘。”
沈熹微顾不得这些虚礼，再次催促他道：“林将军在哪里，快带我去见他！”
战场上，战况瞬息万变，每耽搁一刻，东周便更危急一分。
陆丞并没有动作，而是意味深长的对沈熹微说道：“皇后娘娘冒着天大的危险赶来将军府，想必对两国如今的战况再清楚不过。”
为将者不该唱衰，可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，东周与北狄这一战，只有败，没有胜。
身为将士的宿命，便是在沙场上浴血奋战，死后马革裹尸。
而今，他们拼死一战，已不再奢求，反败为胜只求败的没那么难看，他日此战若被记录在册，林家军也当是铮铮铁骨，为百姓为江山社稷死而后已的勇士。
“皇后娘娘现在应该要做的，应该是保全自己，尽快逃命去吧！”
家国天下岌岌可危，喊着要御驾亲征的皇上却在此危机关头驾崩，留下她这皇后一介弱质女流能有什么用？
“正是了解战况，所以本宫才急着要见林将军，陆丞听令，若是再敢耽搁，贻误军机，本宫拿你试问！”
陆丞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，难不成东周还有救？
在沈熹微的胁迫下，陆丞这才带着她漏夜出了将军府，抄了一条小路，隐秘行事。
此时还不至子时，宵禁也不到，十里长街上便空无一人，死寂荒芜的犹如一座空城。
瞧见她眼底的落寞，陆丞低声解释道：“在获悉北狄即将攻城的消息后，将军便在第一时间派护卫遣散了全城百姓，送他们去人迹罕至的山里暂且安顿。”
他越说声音越低，分明比谁也清楚，若是东洲惨败，不管百姓往哪里逃，都是无济于事。
沈熹微点点头，而后的一路上神情是掩不住的低落，沉甸甸的心上揣着的家国与百姓，都将她压得几乎喘不上气来。
半个时辰后，他们终于赶到京都脚下城防营中。
林煮雨乍然见到沈熹微，瞠目结舌地惊叫道：“皇后娘娘？太后不是说你贪生怕死，临阵脱逃了吗？”
沈熹微哑然失笑道：“哦，那本宫带来的消息，林将军还敢不敢信？”
“消息？什么消息？”
两人顾不得寒暄，直奔主题，沈熹微将从萧煜与金大夫处得到的消息，一一转述给林煮雨，并坦言道：“若想扭转败局，要紧的是将禁卫军与金吾卫等可用人手，尽快召回！”
林煮雨多年行军作战，自然比沈熹微更清楚战况，只是想要召回禁卫军与金吾卫，他却是无能为力。
“皇后娘娘也应当清楚，我林煮雨的手伸不到那么长。”
太后权势如今一手遮天，便是他心里清楚，王荇要把东周一手推到亡国那条绝路上去，他也只能听命行事。
“林家世代忠臣良将，只有战死的兵，没有谋逆的将帅，林某只能听命行事。”
沈熹微对他的愚忠嗤之以鼻，毫不留情地翻脸，道：“是么，那本宫请问林将军，你忠于的究竟是王荇这个人，还是东周的江山社稷与百姓？”
林煮雨哑口无言，他只是一介武将，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。
“如今太后王荇倒行逆施，亡我东周之心路人皆知，试问林将军，此举，她可还配为我东周太后？”
“更何况，你身为一军统帅，不该万事以战事为先，将在外君命都有所不受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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