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八章 争着献殷勤（四）

　　天边刚透出第一抹亮光时，厚厚的雨棚下每桌都坐满了前来送行的人。

　　整个王家被堵得水泄不通，随处充斥着高低不一的说话声，周有民艰难在其中穿行着。

　　好不容易挤了出来，正累得原地大喘气，就瞅见周老大端着碗筷从自己跟前走过，他赶紧伸手一把将人拽住：“你看见恒志那孩子没？”
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周老大有些不明所以。

　　周有民焦急道：“马上就要上山了，还有好些事没跟他交代清楚，我到处找了一圈没找到！”

　　“我刚看到他了，好像去堂屋了，应该是在那儿！”说罢，周老大随拿起包子咬了一大口。

　　前后脚不过几秒的功夫，一抬眼眸，就看到他爹周有民已经再次挤入人群了。

　　也不知道他小小的个子，哪里就蕴含了那么强大的力量。

　　哪怕都被挤得快成煎饼了，小老头还一个劲儿得往前动。

　　嘴里的香喷喷的包子突然就没了味道，周老大随手将碗筷往就近的桌子一放，另一只手快速剩余的半个包子一把塞进嘴里，大步走了过去。

　　他生的魁梧，身材壮硕，再加上面相又凶，村里人都知道他的厉害，一看到他靠近，都自动往两侧退。

　　至于外村的人，看到他们自己本村的人都发怵，更加不敢上前找事。

　　故而周老大走得一路畅通，没多久就到了他爹周有民的身后，还等人反应过来，他就先一步拎起他爹的后衣领子。

　　周有民整个人陡然腾空，骂人的人刚要出口，就扭头看到了自家好大儿，瞬间瞳孔瞪大如铜铃，“你…………你干什么？这么多人都看着在，快放我下来…………”

　　“哎呀，行了，您老就别那么多话了！我手稳得很，走路还快！你要是想动两条腿，一会儿上了山，随便你怎么动，我都不管你！”

　　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给人拎过去了。

　　被上百号人围观，饶是周有民平日心理素质再好，这会儿都忍不住老脸一红。

　　就当他以为自己会被当成笑话一样时，耳边突然传来了：

　　“哎，以前我总羡慕老王头有福气，毕竟恒志多有出息啊！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不说，还在城里有了工作，那可是铁饭碗啊！哪能想到他人说走就走！哪像支书？”

　　“可不是，儿女双全不说，对支书也孝顺的很！他家老大周虎，生得一把好力气，人随便往那儿一站，村里哪个敢惹？平日里挣工分，上山砍柴…………都是他挑大头。换作旁人家，这么大一孩子，都能跟自家爹对着干了！可前儿我还看到支书揪他耳朵，哎，要不说教育得好呢？”

　　“对啊，儿子教得好，闺女幺幺也好。过去周家对许家怎么样，咱们可都是长了眼睛的。两家退了婚，周家没在外头说一点许家和许彦的坏话！要我说，那杨春兰从前装得再好，只怕现如今肠子都毁青了！”

　　“我也一样想的，自己家的孩子，能读书，会读书，家里就尽力供！实在不是吃那碗饭的，我也不多说什么。有时候待在身边，时常看看也挺好！反正我现在是一点不羡慕老王了，孩子有出息怎么样？几年没看到人不说，往后更是直接阴阳相隔………”

　　……………

　　窸窸窣窣的悄悄话传入耳内，周有民脸上滚烫渐渐褪去，稍稍抬起眼眸，眼角余光不着痕迹扫视周围一圈，见众人确实没有看笑话的意思，一颗心这才彻底稳了下来。

　　周老大走得很快，没几分钟就从院子里的角落到了堂屋门口。

　　他们一走开，刚刚散开的人群迅速重新合拢，再次恢复之前的喧闹。

　　周有民平稳着地后，一边理了理凌乱的领口，一边还不忘嘴硬：“成何体统？刚刚那么多人，我自己走不就行了吗？用不着你……”

　　“是，用不着我，是我自己多管闲事，非要拎着你走！”对于他爹这一套，周老大从小到大经历得多了，完全不放在心上。

　　想也知道他爹这会儿是什么脸色，忙了一早上才吃了一个包子，周老大满心都惦记着吃，说完就想走。

　　人刚转过身，就被周有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。

　　“干嘛？”周老大两条浓眉蹙起，不太耐烦问。

　　周有民看着痴痴跪在灵前，麻木烧着火纸的王恒志，嗓音沉重道：“一会儿再吃，先跟我进去，提前学着点！”

　　一听不让吃东西，周老大顿时不情愿了，“我学这些干什么？我不要，我要去吃饭！统共就吃了一个包子，饿着肚子，一会儿哪来的力气抬棺！”

　　说罢，他甩开周有民的胳膊就要走，却不想，他爹再次及时拽住了他的胳膊，周老大压着火气，满脸不爽：“天大地大，吃饭最大！”

　　周有民也知道他不开心，只能将语气尽可能放得温和：“你王叔不在了，有我，有村里人帮忙保持着！那我以后走了呢？你要怎么办？”

　　“村里人都怕你，你平时做起事来又顾头不顾尾，很多时候自己得罪了人都不清楚。趁我现在还在，一会儿跟恒志讲的时候，你也用心听听！就是往后哪天我不在了，你也能撑起家！”

　　“……………”周老大想过他会像以前一样给自己脑袋来几个暴栗子，可万万没料到他说的是这些。

　　顿时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，又麻又疼，眼睛也酸涩的厉害，眼泪迅速往眼眶里积蓄。

　　“你………别瞎说！你身体好得很，一顿能吃几大海碗，村里老头儿哪有比你能跑，嗓门还更大的？我……跟你讲，我不学…………你最好………长命百岁！就我这脑子………笨的很，你得好好活着，就是经常骂我，揪我耳朵都可以，我…………”

　　看着他低着头，眼圈通红一片，周有民心里也不好受，可怎么办呢？他也想护着他们兄妹两个！

　　只是近来，自从老王头去了以后，他时常眼皮跳！

　　就好像有什么灾祸要发生一般！

　　尤其是从昨夜开始，眼皮疯狂跳动了大半夜，心也慌慌得厉害，总感觉要出点什么事情。

　　但这样的事情，他并不打算对面前这个傻儿子讲，稳了稳情绪，再抬起眼眸时，又恢复了平常的没好气：“让你学，你就学！”

　　“是你们年轻一辈的，都得学！看看老王这次走，你们小年轻对于习俗完全不清楚，都得靠我们老一辈的掌舵！可我们已经老了，未来是你们，现在不学，往后什么都丢了！”

　　“再说，你想偷懒，你不学，难不成你想推给你妹妹？”

　　此话一出，周老大想也不想反驳道：“那当然不是，我是哥哥，自然是我来！”

　　“而且。”想想之前看到的场景，周老大挠挠头，感叹道，“妹妹这会儿估计…………也没时间！”

　　周有民听得云里雾里的，狐疑看过去，“什么意思？”

　　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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