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3章 “念之，你还记得楞次定律吗？”
何未逢拿了那黑色的公文包，又重新坐在沙发上。
他的双手抓着那个公文包，下意识地手指用力，指尖泛着白。
“念之，我承认，我一开始的确不想结婚，其实更加准确来说，是之前就没有过要结婚的想法。”
“所以，爷爷装病的事情，我此前的确是不知道的，因为我爷爷的行为，我和你道歉。”
“因为爷爷而把婚姻当做儿戏，让你卷入这样有名无实的婚姻里，我也需要和你道歉。”
何未逢是从这段婚姻的开头说起的。
“对不起，念之。”
“我明明比你年长，但却拉着你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。”
他的语气是诚恳的，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，始终是看向沈念之的。
而沈念之盯着他眼中的愧疚，一时之间，从他的嘴里听到道歉的话时，沈念之第一反应是沉默。
她的大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，就被何未逢的道歉砸得有些懵圈。
这是因为沈念之从未想过何未逢会和自己道歉。
可是，转念一想，她当初会喜欢何未逢，不恰好也是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？
尊重女生、敢于承担、勇于认错、主动担当……
“这件事情，其实已经过去了，更何况，那时候本来就是我主动跟何叔叔提的，我还让爸爸帮和我何叔叔好好说。”
“而且，你本来也不知情，无可厚非吧。”
当沈念之这么想的时候，她的内心便平静了很多。
何未逢听着她语气里的风轻云淡，眼里闪过一丝诧异。
他以为，在这件事情上，沈念之是有情绪的。
而何未逢再望着沈念之那一双干净的眼睛时，他发现，是他自己狭隘了。
她现在看起来，的确是释然了。
可偏偏是沈念之的这一种释然，却让何未逢感到不安。
因为这从侧面来说，其实可以印证一件事情。
沈念之现在对他的确不在意了。
如果在意的话，沈念之心里肯定会气的。
“然后，第二件事情就是你那一个晚上说的，要我解释我那些忽冷忽热的行为，那些莫名其妙的话……”
何未逢在这里说的，实际上指的是2023年8月16日那天晚上，他跟沈念之提出分居时，沈念之说的那些话。
她当时哭着挽留他，还说，只要他能解释清楚这一切，她其实可以当做什么事情没有发生。
她也说了，随便他找个什么理由都好，只要能说清楚，她只会记住他的好。
“我……之前的确是搞不清楚状况。”
何未逢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，只好拿出那些病历和诊疗记录，将那些纸质材料递给沈念之。
“这些是？”
沈念之怔怔地接过那一大沓的材料，疑惑地看着他。
“这些是结婚的时候我没有和你袒露的事情……”
“森之应该和你说过，我有病。”
“其实很多人都认为我有病，我的确有病，只是不是那方面的病，而是这个。”
何未逢抬手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。
讲到这件事情的时候，他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。
沈念之低头看着病历上的科室类别，所属类别为精神科、心理科。
而在类别之下，沈念之清楚地看到了病历上印着的名字。
患者是何未逢。
患有PTSD，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，从18岁开始发现并确诊的。
患有双重人格障碍，是从去年开始发现并确诊的。
心理抑郁指数偏高。
而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时间里，两个人各自坐在沙发上。
沈念之低头翻动着手中的病历，安静的客厅内，她翻动纸张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何未逢则是正襟危坐，全程注视着沈念之看病历的模样，他发现，当沈念之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诊疗记录时，沈念之浏览的时间就会变得更长。
这一种感觉，何未逢很难去形容，他既觉得紧张，又觉得惶恐。
紧张是因为沈念之看得太过认真。
而惶恐……
则是因为害怕沈念之看完之后对他是否会产生什么别的看法。
本质上来说，其实他的内心还是害怕的。
只是，一个多月的时间让何未逢明白，害怕问题不能解决问题。
只有正视问题，才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。
而他现在想要迈出这第一步。
沈念之认认真真地将何未逢的病历和诊疗记录都看完了。
看完之后，沈念之缓缓地合上了所有的纸张。
“所以，晚上的你不知道白天的你干了什么。”
“同理，白天的你也不知道晚上的你干了什么。”
沈念之简单地总结。
对此，何未逢点点头。
“但是现在是知道的。”
“我记得和你发生过的所有事情。”
末了，何未逢又补充了这么一句。
“你的PTSD来自于母亲的过世，所以你才排除异性的靠近？”
沈念之还记得诊疗记录上记载的内容，又一次跟何未逢确认。
“可你明明以前对我很好的。”
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，沈念之嘴角挂着笑，笑容里却夹杂着无奈。
何未逢的确是对她很好，从她学生时期开始。
“因为……以前只把你当做妹妹看待，你是森之的妹妹，而我自己也有亲妹妹，我……当时只觉得对你就是对妹妹一样的感觉。”
“可是，结了婚以后，你不是那样的存在了，你对我而言是异性，已经变成了妻子。”
看见沈念之这样的笑容，何未逢心里的焦急便一股脑地涌了上来。
他有些坐不住了，急急忙忙地就要和沈念之解释。
“所以你开始排斥了，下意识的。”
沈念之顺着他的逻辑，继续说下去。
“对。”
何未逢承认了。
“我知道了，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？”
沈念之将那些纸质材料都还给了何未逢，语气又恢复了平淡，仿佛刚刚的无奈只是何未逢的错觉。
“离婚的时候，那样质问你，是我不对，是我误会了，是我的问题。”
何未逢接过那些材料，又接着说下去。
沈念之沉默了，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。
“还有吗？”
沈念之继续问着。
被沈念之这么一问，何未逢倒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。
但……
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，又发现好像想要解释的事情都已经解释清楚了。
“暂时只想到这么多。”
何未逢老实地回答。
“那我知道了，今天就谈这么多吧，现在也已经十一点半了，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沈念之从沙发上站起来，朝着玄关的方向走过去。
何未逢盯着沈念之的背影，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劲。
她怎么是这样的反应？
竟然如此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？
“念之，你听完我说的这些，就……没有什么一些反应吗？”
何未逢走到玄关，一再确认似的，目光在沈念之的脸上来回打量。
原本，按照他的设想，沈念之应该会……会吃惊，会诧异，或者……会生气。
怎么样，都不会是现在这么平静的模样才对啊！
“我知道事情的经过了，也觉得更加释然了，很感谢你专程来和我说这些。”
沈念之微微颔首，甚至朝何未逢道谢。
这样的场景是何未逢原本万万没有想到的。
这下，满眼诧异的人，变成何未逢了。
“念之，那……你是接受我了吗？”
“你能接受这样的我？”
站在家门边，何未逢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。
他望着沈念之那毫无波澜的眼眸，急切地想要从沈念之的眼眸里看出一丝一毫的情绪。
可惜……
“很抱歉，何总，和我袒露，没有所谓接受，没有所谓拒绝，也没有所谓安慰，以后等你和真正心仪的人结婚了，向心仪的人袒露你的全部吧。”
沈念之同样站在何未逢的面前，抬起头来，直直地看进他那一双如墨般的黑眸中。
她在他的眼里，看到了着急。
沈念之知道，何未逢想要她的答案。
可是，她没有答案。
因为她不是给答案的那个人。
何未逢听到这一句话，嘴唇张了张，一时之间，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“抱歉，念之，和我结婚，没有婚礼没有婚戒没有蜜月，以后等你和真正心仪的人结婚了，和心仪的人一起完成这些仪式吧。”
他曾经说过的话，何未逢现在记得很清楚了。
一字一句，他是以怎么样的语气，以怎么样的表情对沈念之说的，他更是记忆犹新了。
而何未逢却从来没有想过，自己在沈念之面前说过的那些话，日后会以这种方式一点点地还在他的身上。
这些话像是利刃，将他的心脏撕裂开来。
是他原来把情况想象得太好了，才会高估了自己，低估了她。
沈念之冷冷地瞧着那一双黑眸逐渐被一层水雾掩盖，连他的眼圈都开始泛起一圈淡淡的红。
而何未逢抓着包的手下意识地攥得更紧，指尖已经从泛白变成了全白。
“老婆……”
何未逢咬着嘴唇，伸出右手，小心翼翼地去牵沈念之的右手手腕。
沈念之低着头，看着他牵住自己手腕的右手。
他的右手无名指上，“Z”字样的纹身在她的眼里愈发清晰。
“何总，你该遵守约定了，解释清楚之后，不会再找我。”
沈念之伸出左手，将何未逢的右手手指一点点地从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剥离开来。
而她的语气毫不留情，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。
“念之，你还记得楞次定律吗？”
何未逢抿着嘴唇，默默地转过身，打开家门，在家门前，他又回过头。
他看向站在家门里的沈念之，空着的右手再一次紧握成拳。
忽然被他这么一问，沈念之看着他，看到何未逢那犹豫又好似带几分委屈的表情， 沈念之的眉皱了起来。
“何总，我物理不好，你一直知道的。”
而沈念之只是沉默了半分钟。
最后，她将家门关上了。
何未逢怔怔地看着那一扇关上的门，低下头来，又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纹身。
就那么盯着那个纹身盯了一分钟之后，何未逢握紧右手，转身朝电梯口的方向走去。
接着，他右手伸进裤袋里，拿出手机，拨打了陆宋季的手机号码。
“陆秘书，501室的事情，办得怎么样了？”
他眼尾的绯红已然悄悄退散，黑眸里的水雾全然不见。
本以为他老婆吃软不吃硬，现在他发现，装可怜也没用。
他老婆真是心狠，狠起来软硬不吃。
何未逢紧握着手机，眯着双眼，站在电梯口前，用左手按了向下的键。
无妨，他有的是时间。
想和他划清界限是吧？
他不准！
在那之后，何未逢又回头看了一眼502室的方向。
。
沈念之家门的电子密码。
是他的生日。
“叮咚”一声，电梯门打开，何未逢握着手机，脚步缓慢地走进电梯里，耳边传来陆宋季汇报进展情况的声音。
“陆秘书，你做得很好。农历新年过完后，我要住在501室。”
电梯门关上，何未逢低下头，嘴角微微上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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