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8章 同一场雪
天人城，亥时过半。
梁双双和林擎从南门的伤兵营回府衙，半路撞见四处张望的滕胜远。
梁双双问道：“老滕，你在街上找啥呢？”
滕胜远摆摆手道：“门口士兵说小将军往这边来的，我这找了半天，也没见个人影啊！”
林擎和梁双双对视一眼，说道：“阿兄应是出城了，您今日怕是见不到他了。”
“出城？”滕胜远疑惑道。
林擎解释道：“今日是公主的生辰，阿兄应该不想被人打扰。”
滕胜远茫然地眨了眨眼，过了好一阵儿才叹气道：“造化弄人啊。”
气氛低沉，梁双双打岔道：“老滕，你可少喝点酒。多大岁数的人了，还喝晚安酒。”
滕胜远眼前一亮，探头问道：“晚安酒是什么酒？好喝不？”
梁双双开玩笑道：“晚安酒是孟婆汤，我看你还喝不喝。”
“哈哈哈！”滕胜远大笑两声，“还是你这丫头有意思。现在这一个两个都跟冰块一样，惹不起，惹不起啊。”
滕胜远笑着看向林擎，甩手道：“走了，回去睡觉了。”
街巷上无人，林擎提着灯笼，二人慢悠悠走着。
梁双双问道：“今日是公主生辰，陈大哥为何要出城？”
林擎：“城南的渠山上有一棵甘棠树。公主的寝殿内，也有一棵甘棠树。”
过了许久，梁双双才出声问道：“林擎，你觉得陈鸣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林擎停下脚步，右手握着绣春刀把，皱眉道：“阿兄他……很强大……他好像无论何时都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。他……”
林擎看向梁双双，迟疑道：“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。甚至，他评判是非对错有自己的标准，决不会被迫妥协。好像没什么能影响他的决定，除了……”
“除了公主。”
林擎握着刀把的手收紧，他垂首低声道：“其实，我一直不明白，为什么那个人会是公主。”
梁双双皱了下眉，问道：“为何不能是阿月？”
“我没有说公主不好的意思。公主秀外慧中，出身显赫，可……”
林擎顿了顿，沉声道：“双双，是先皇害得阿兄家破人亡。若说起因，是因为公主的生母，昭元皇后。”
关于皇家的事，梁双双所知甚少。但是这次出征大半的银钱都是出自叶氏，她是知晓的。
“阿月的母后不是叶氏……”梁双双闭上嘴，震惊看向林擎，“你是说，阿月的亲生母亲是昭元皇后。”
“公主的模样像极了年轻时的昭元皇后，我父亲说，朝中很多人都知晓此事，只是无人敢点破罢了。”
林擎喃喃道：“可阿兄一开始就选了公主。”
林擎这几句的信息量太大了，梁双双一时间还未消化完。她呆愣了许久，问都不知从何问起。
“所以，在我心里，阿兄是坚不可摧的。就像他明知没有人会希望他与公主在一起，他的心都未曾动摇半分。”
梁双双皱眉打断道：“那在你们心里，阿月是不是代表着罪孽？”
林擎静了一瞬，缓缓点头。
梁双双却摇头道：“我来这里遇见很多人，只有阿月让我觉得安全。第一次看见她处死一个人，我真得很害怕。后来，我再次靠近她，我以为我会怕她的。可事实上，在她身边，我总是安心的。她明明看起来瘦瘦弱弱的，却给了我超过你们所有人的安全感。”
梁双双伸手握住林擎覆在刀把上的手，问道：“林擎，你的刀杀过好人吗？”
林擎正声道：“诏狱里按规行事，我的刀从未失职。”
梁双双浅笑道：“这几个月来，我医治了上千人，可我不敢保证每一位患者，我都是尽了全力，没有遗憾的。这当中，我或许犯过错，不可挽回的那种。”
林擎接道：“那如何一样？人非圣贤，孰能无过？治病救人本就是功德一件，又何必太过苛求自己。”
“林擎，好事坏事都是不能深究的。就像人无完人，事情也没有绝对的好坏。”
梁双双笑了笑，自己接着往前走。
林擎愣了一瞬，很快便跟上她的脚步，“双双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。”
梁双双假意嗔怒道：“你就是对阿月有偏见，别以为我不知道。”
她哈哈笑了一会儿，继续道：“林擎，我看你就是嫉妒阿月。她聪明，好看，你阿兄还更喜欢她。”
林擎哼了一声，声音很大，“何止阿兄，我看你也更喜欢公主。”
梁双双的笑声也更大了，林擎也跟着笑了两声。
二人相隔半步，时远时近。被月光拉长的影子靠在一处，倒是从未分离。
雪花飘然，从零星几片到浩浩荡荡，月色变得朦胧。
树下的马匹呼哧着热气，时不时甩头抖抖黑睫上的水珠。
树梢间，坠下的黑色大氅中露出一抹亮红色。
浮光红锦在夜色白雪中，尤其显眼。
陈鸣和靠在树干上，他闭着眼，似是睡着了。
垂在空中的右手翻转着匕首，动作娴熟。
黑色大氅上覆了一层薄雪，他睁眼不知在看什么，眼神空洞地停了片刻。
“下雪了。”
马匹呼哧一声，好像回应了一句，“下雪了。”
陈鸣和吐气笑了一下，跳下树梢。
他摸着马颈，安抚道：“破云，这才第二个腊月初七，不能心急。”
破云歪头蹭蹭了他，前蹄刨了两下。
陈鸣和翻身上马，左手腕间的红绳露出，他垂眸看了一眼。抬眸时，冷冰冰的目光被眼尾的红意出卖。
“阿月，今日没有春风酿喝了。”
“芳辰万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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